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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其水 -  對抗國民黨的不歸路

文／黃烱明

李其水，一九五四年出生，國小畢業就到印刷廠從學徒做起，

退伍後，北上在「裕台公司中華印刷廠」工作，

直到結婚返回彰化自行開業，夫妻胼手胝足，

養育子女，堪稱中小企業的創業典型。

自小好打抱不平的個性，在台北就顯現出來，

為了幫老闆走出賭博泥沼，跑到派出所檢舉職業賭場，

兩天後，被賭場流氓堵截圍毆；也曾目睹打架械鬥而緊急報案，

竟然被警察當作不良分子盤查。

同樣在台北，因同事閒聊，得知「大龍峒」常有黨外人士以台語演講，

好奇心驅使下去聽了幾場，結果內心的台灣意識整個被撩撥出來。

一九八○年在彰化，一次外出購物，

見到競選立委和國代的張春男、劉峰松宣傳車，

因為廣播內容非常聳動，竟忘我的從花壇

一路跟車到大村鄉，還看到司機在人多處下車發宣傳單，

最後跟到設在員林的競選總部，他走了進去，也從此走上對抗國民黨的不歸路。

從省議員、立委、國代，一次次的選舉，

綽號「阿水」的他跑演講會、跟宣傳車，

再無償印刷文宣；一次次的抗爭，阿水捲起袖子，

扛起攝影機，站在第一線，面對猙獰的鎮暴警察而毫無懼色。

但是他說︰「因為身邊有更勇敢的朋友，所以不怕；就像有新約教會的奮起，

讓民進黨必須更有所作為。」

他口中「勇敢的朋友」有陳德政、藍正中、陳忠孝、陳明秋、蔡安道等人，

還有無數他記不得名字的人，這些人，在那個狂飆的年代，推動著民主的浪潮，

形塑成所謂的「寧靜革命」！
 

除了幾起他記憶深刻的抗爭遊行，

以及自己滿身鮮血登上國際新聞版面的「四一九總統直選運動」的故事外，

阿水特別提及兩個事件，一件是較少人知的「二二八和平日運動」前國民黨的蠻橫打壓，

另一件則是影響深遠的原權會「打破吳鳳神話運動」。

一九八七年，陳永興、李勝雄、鄭南榕成立「二二八和平日促進會」，

串聯全島共同為「二二八」四十周年走上街頭。

三月七日，一百多人集結在彰化縣政府前的廣場準備遊行，

結果被超過數倍的警總情治人員和鎮暴警察團團圍住，

在警察動手搶奪標語旗幟和傳單後，

衝突終於發生，警棍無情的落在每一個人身上，還搗毀了宣傳車。

最後，眾人還是突破重圍，遊行彰化街頭。

在這之前的三月二日，午後，位在員林鬧區的翁金珠服務處，

忽然湧進二十餘名情治人員，宣稱要查扣有叛亂嫌疑的不良刊物。

在場的僅有劉峰松、阿水和白雅玲（白雅燦之妹）三人，

他們一面據理力爭，一面打電話召集同志。

在劉峰松怒斥領隊的頭頭之際，

義憤填膺的李其水冷不防掀翻一位警察手中一疊準備沒收的書刊，

立刻五、六個大漢撲過來牢牢架住他。

混亂中，樓下漸漸擠滿圍觀群眾，

服務處幾位管理委員陸續衝了進來，

這才知道，兩邊路口都被警察封住了！

這樣，從下午兩點折騰到晚間七點，在群眾壓力和服務處人員拼死抵抗下，

這群鷹犬才帶著部分舊書刊狼狽撤離。

當晚的演講會，保護下來的黨外雜誌和書籍被民眾搶購一空。

「原住民權益促進會」當年也開出為台灣原住民平反的第一槍，

在「揭穿吳鳳神話」行動中要求︰

一、修訂教科書，刪除吳鳳史蹟；

二、吳鳳鄉改名；

三、吳鳳廟轉型為「台灣漢族原住民和平紀念館」；

四、中研院成立吳鳳真相調查小組。

具體行動則是推倒矗立嘉義火車站前的吳鳳銅像。

九月九日，微雨，這一天是「吳鳳」生日，

原權會在近四十個社團聲援下，兵分兩路，

一路往嘉義縣政府向縣長何嘉榮遞交抗議書，

一路往嘉義火車站準備拆除銅像，李其水就是在這一路。

火車站前，上百警力嚴陣以待，但是這座銅像卻變成官方燙手山芋。

嘉義縣政府宣稱改制後無管轄權，嘉義市政府宣稱非屬市產公物，

獅子會的會長稱年代久遠不願承認所有權。

三方推托下，竟使警方找不到禁止拆除的「法源」，僅能以違反社會秩序干涉。

儘管警方百般阻撓，義工們以堅強意志肉身對抗，

終於將鐵鍊套上銅像的身軀，以宣傳車當拖車，

準備將銅像一舉扯下來。

結果，吆喝聲中，鐵鍊竟斷成兩截，馬腳僅僅嵌入

基座的銅像紋風不動。

眾人將鐵鍊接上再拉，再斷、再接、再拉，這樣奮戰約十個來回，

帶頭的林宗正牧師宣布暫停，一行人才撤離現場。

吃完便當，林牧師派人去五金行重買更粗的鐵鍊，阿水也跟著去了。

五金行老闆問明用途，拿出一條細細鋼索，

淺淺的笑說：「這一條再斷，你們來拆我的招牌。」

回到現場，上午的警察以為他們已知難而退，撤走了大半，

這一次更容易將鋼索套上銅像，在轟隆的車聲中，

這一座矗立二三十年，象徵漢人捨生取義偉大情操，

反襯鄒族原住民愚昧殘忍忘恩的吳鳳騎馬英姿，終於從基座上垮了下來。

李其水手持攝影機，記錄著這歷史性的一刻，

瞥見一旁有位在現場穿梭的便衣人員，

順口罵了一聲「抓耙仔」，

沒想到這人竟衝過來舉腳重重踹到阿水的鼠蹊部，

這個陰狠攻擊也被攝影機錄了下來，

接著又來三、四人出手搶奪他的攝影機。

推倒吳鳳銅像(左上角持攝影機-李其水)

阿水蹲了下來，用全身力量護衛他的機器，

雖然最後背帶被強力扯斷，他還是成功守住了他的歷史見證。

事後，才知道踹他的便衣，竟是嘉義警察分局的副分局長。

這一場還給原住民尊嚴行動終於圓滿落幕，

也成為海內外拆除政治銅像的濫觴，但是，阿水又掛彩了！